佳作品读

山上槐花云中开

                    (安康)刘云
  山是一座绿山,方圆有三四十里地。天晴的时候看山,山在一片瓦蓝中。雨天看山,山是纱窗前的黑剪影。有云雾了,山只能看见半截,那半截就在云里头。
  山上有女娲的庙宇,有荒草中的碑碣,有风雨浸不透的老砖。这座山是旅游之地,每年都有游人上山来,给女娲烧香,在山上野餐。
  山就叫个女娲山。山上半坡以下,是长松树的,四季都绿,夏天去到山上,要加衣裳。秋天上到山上,闻到的都是松脂味。半坡以上,遍生杂树,春天花开得热闹,各色的花,分不清是哪棵树开的。到了山顶,满是槐,像是人栽的,又像是野生的。大的碗口粗,再大的脚盆粗,细的叫刺槐,皮色好艳的叫金槐,槐把山顶遮没了,把山顶的人户院落遮没了,把雷达站的兵营也遮没了。
  女娲山的槐在三月准开。春天,水汽从脚下上升,像走人家,一程一程爬山坡路,这时,半山下的李花、梨花、樱花、桃花,都次第开败了。山脚下田里坡地里的油菜花也败了。半山上的松树在抽嫩针。与松伴生的栎树,结出它们的串串花,灰不丢丢的,要开不开的样子。就在此时,山顶上的槐开始起劲儿地开了。
  槐在风中开,风把槐花香吹得四处都香透了。这个时候,山下城里的人,就上山踏春,看槐花。人是一群群的,五颜六色,城里人一来,山仿佛就睡醒了。槐开得热烈,有的开成紫花,有的开成粉花,多数开成雪白的花,一团一团地掩在细碎的绿叶间,细看又成了串儿。槐的香,凉凉的,一丝丝小风似的香,吸一口气,肺里要沉醉半晌。
  城里人来看槐,叽叽喳喳地捡那粉嘟嘟的槐花往嘴里送,眯着眼慢慢嚼,也有夸张地大把大把地往嘴里捋。他们边吃边喊,吃春哩!他们在山上转累了,下山时经过兵营,看见站岗的兵,招呼道:快来摘槐花吃呀!兵只是把微笑送给城里人。城里人说,在这里当兵真好,整天闻槐香,真是神仙兵呀!城里人要把摘得的槐花送给站岗的兵,兵不言语,愣愣的,兀自站立。城里人说,哦,兵有纪律哩!
  山上的老乡有闲工夫了,也要采摘几回槐花回去吃鲜。有些人住得离兵营近,到晌午饭香时,那槐饭的香气就飘进兵营里。老乡们都知道,兵不吃槐花。
  这山高,高得四周的山都矮下去了,晴好的天气,从哪个角度看山顶的槐,都是要仰视的,那槐花似乎开在半空中。在蓝天的衬托下,槐花闪着星星般的光彩。雨天,没有人来看槐了,兵们站在兵营的走廊里看,槐花是浮在半空中的。有小风吹过的时候,那些槐花与槐叶一起,响着细碎的沙沙声,像是小声地议论这些兵。天黑下来,兵看见槐只是黑黑的影,兵就听槐花与槐叶说话,只是声音小得稍不留神,就叫山风吹岔了。
  夜深些了,一声熄灯号响,整个山顶静下来,兵们睡下了,槐花与槐叶们也静下来。兵们就小声地说槐。有人讲起吃槐,说关中北地呀,最喜春天里吃槐了,用槐花做成麦饭,或烙成麦面的槐籽饼,浇醋辣子水吃。讲究大口包圆了吃,使劲嚼,吃哽了,喝口小米粥就畅了。说这话的,是关中兵,或是甘肃兵,那些南方兵们,也知道槐花的事,不过他们说出来,没有关中甘肃的豪放,南方兵说,槐花可以煲汤,加虾仁,或加紫菜,饭前吃,蛮好。关中兵甘肃兵就笑话他们,说那样的吃法真叫个苕性,好端端把个主食吃成个零食了!这样的晚上,爱做梦的兵,梦里满是槐花香。
  山上晴好的日子,时不时就起了风,风中的槐花香,直钻兵们的鼻子。三月的山上,青草半发不发的,农户的菜园子里,只有些老苍苍的葱蒜在开花结籽,坡地里的早洋芋,蔓子还盖不严地垄子。每过半月,兵营的大卡车就下山去城里拉一回菜蔬,萝卜、白菜、蒜苗、包包菜、去年窖的陕北洋芋,兵们卸下菜来,丢在炊事班的墙角里,那些菜早褪了水色,像牛啃过、羊踏过的。
  那槐还在盛开哩,开得鲜灵。关中兵,或是甘肃兵,到底忍不住,一边卸菜,一边跟连长说,我们也去采些槐花吃个鲜吧,这老菜把人吃泼烦了,做个槐花汤喝也好哩!
  连长不言语,兵就不说了。
  第二天,关中兵或甘肃兵又跟指导员说,我们也去采些槐花,做一顿麦饭吃吧。指导员笑笑,不言语。连长恰好在一旁听到,就粗声地生气了,说,你们去站岗吧,站双岗,站两班!其他的兵们都吐出舌头,半天缩不回去。
  眼看着山顶的槐花就要开败了。城里人不上山来看景了,不来采摘槐花吃鲜了。风吹来,开败的槐花随了风落在地上,一片一片落进了兵营里。兵们每天起床都要打扫半天,那槐花怎么也扫不干净,扫过了,还有粘在地上的,雪白的、粉红的、紫色的,像刚剖了鱼,地上都是鱼鳞。打扫的时候,兵悄悄捡几片槐花放进嘴里,抿半天,吐了,说,没味了,败了哩,就没味了!
  连长远远地看他们,高声笑道:出息不出息呀!
  又是一年槐花开了,我上山去采访兵。连长指导员给我讲兵们的小故事。指导员就说到兵们梦中吃槐花的事。我半天反应不过来,说,不就是槐花吗,你不摘了吃,它还不是落了、败了。连长就呵呵笑,不言语。指导员说,咱连长呀,其实也蛮想吃槐花。连长说,想,真的想,说到槐花就流口水!原来,连长也是关中兵,家在北边的塬上。关中的槐,就数塬上的旺相,平原上的槐,都是晚辈槐。连长说,这个时候关中就兴吃麦饭,苜蓿、老芹菜、荠荠、苋菜,槐花的最正宗,还不能是开全了的槐花,半开不开的,叫槐米,用麦面裹了,放在笼屉里蒸熟,用醋辣子水蘸着吃,受活,受活!
  此时,虽然已经错过槐米了,但若要吃一吃鲜,还是可以入得口的。我说,可惜了一山的好槐花了,年年春天没人吃它们。连长说,有哩嘛,城里人来吃,山上的老乡们也吃哩。
  半空里,槐花开得云霞一般,雪白的云,粉红的云,紫英英的云,都把香气送进兵营里来了。我眼前出现大团大团的槐花,想着它们就这样在年年三月开,开在山顶上,开在兵营旁,开在兵们的梦乡里。
 
我的故乡耳爬湾
(宁陕)向征阳 
    中秋月圆人团圆,而秋雨更拉长了我对故乡的思恋,淅淅沥沥,丝丝缕缕,让我迫不及待地回到故乡的怀抱。
    我的故乡在太山庙镇一个小山村。走进故乡,就走进了童话世界,这里有我儿时的欢乐和成长的足迹;走进故乡,就走进了田园牧歌,这里一山一水,一花一木,都承载着我浓浓的乡愁。
    故乡啊,纵使您在我梦里出现过千百次,但只有走进您的怀抱,才算真正回到了故乡。
    一个人静静漫步乡间小道,感觉惬意极了,舒心极了。在故乡的抚慰下,我的思想、我的灵魂,顷刻间就会变得透明而澄澈;我的思绪,我的心绪,也瞬间回归本真,所有的不快和烦恼都烟消云散。在故乡的世界里,我是一个赤裸裸的孩子,质朴而又纯真。
    秋天,故乡的味道是悠远的,让人刻骨铭心、回味无穷。秋雨过后,田野上,池塘边,散发着浓郁的泥土气息,弥漫着稻谷、瓜果还有野花的香味,清新自然,让人似乎嗅出了生命的味道。当那核桃、板栗笑得合不拢嘴时,只要秋风轻轻一吹,便会离开温暖的襁褓,落到地上。我便可以一边捡、一边吃着还带着露珠和体温的板栗、核桃,香脆可口,那种丝丝的香甜和清凉荡涤肺腑,沁人心脾,入脑入心。再从树上摘几个红扑扑的苹果,用手一擦,便大口朵颐,酸酸甜甜,不绝如缕,回味绵长。饭桌上,那一大碗大蒜舂辣子是我的最爱,辣味十足,充满野性,肆意冲击着味觉,让我不断伸出舌头吹下凉风,可就是欲罢不能,总那么爱不释“嘴”。夜阑人静,月亮爬上了东山头,家人欢聚一堂。那漂亮、美观的月饼对我没有什么吸引力,到是对那自家产的、红似玛瑙的石榴却情有独钟,细细咀嚼品味那晶莹剔透、红白相间的“珍珠”,幸福感瞬间溢满全身。
     秋天,故乡的色彩是斑斓的、热烈的。远处,青山含黛,薄纱缭绕。五倍子树、枫树、银杏最先感受到了秋天的凉意,早早地就换上了秋天的盛装,火红、嫣红、橘红、暗红、明黄、金黄、深黄、淡黄、橙黄,绚丽多姿,深情款款。田园里,稻谷泛着金色,厚重而饱满。石榴涨红了脸,明眸皓齿,诱人地挂在枝头,在绿叶的映衬下,风姿绰约,飘然出尘。枣子撕开绿叶的帷幔,齐刷刷地露出了脸,稚气未脱,青涩、娇气,有的青里透红,几分成熟,几分羞涩。辣椒红彤彤一片,透着丰收的喜悦。白菜、苦瓜的绿意直抵心底,心生怜意,让人忍不住去抚摸。山茱萸、芝麻红得发紫。大南瓜匍匐在地上,宁静而安详。红薯叶蔓缠绕,密不透风,蓬勃盎然。
    故乡的声音是灵动的,隽永的。路旁,树上那两只喁喁私语的鸟儿是一对情侣吧?从他们深情凝视的眸子就可看出。那群飞来飞去、追逐打闹的小鸟是出来玩耍的吧,无拘无束,快乐极了,估计不久他们的父母就要叫他们回家了。这令我想起我小时候和伙伴在这条路上嬉戏时,天快黑了,妈妈扯着嗓子呼唤我的乳名,现在,那声音似乎还在耳畔回荡。“扑通”一下,一个身影从我眼前窜过,将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只松鼠仓惶逃走,在我没走几步,还听到那只松鼠发出的叫声,声音尖厉、清脆。走在乡间小路上,不时有蚂蚱、蝈蝈之类的昆虫“唰”地从你面前越过。斑鸠神出鬼没,“呼”地从你头顶呼啸而过,眨眼便隐没了踪迹。山雀则性格外露,叽叽喳喳,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不过一袭华丽的外表,使他看起来风度翩翩,气宇不凡。沟边溪水叮咚,汩汩流淌,水声悦耳蕴藉,只有排除杂念,细细聆听,才能感受她的美妙。
    思绪和记忆在蜿蜒的小路上延伸、扩散,感觉身心早已融入故乡的山山水水,我的血脉、我的灵魂,与故乡的山水相连。目之所及,一切让我觉得那么亲切,那么自然。我想做路边的一株小草、一朵不知名的野花、一只快乐的小鸟,或者一泓清澈透明的山泉。只有与故乡融为一体,才能找到最真实的自我:内心宁静而柔软,平淡冲和,与世无争。我想永远依偎在故乡的怀抱里。
    故乡是一首舒缓深情的歌,一幅多彩亮丽的画,一首浪漫温婉的诗。故乡与我的血脉相连,心灵相通,精神相依,是我此生永远的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