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跳完广场舞回家,不经意瞥向天空,一弯昏黄的月浅浅地印在灰蓝的天幕上,似扁圆的香蕉,又似弯弯的小船。望月凝思,真想攀住月亮的一头爬上去,仰躺在那一地的金黄绵软里,和星星对话,和云彩嬉戏。看着月亮朦胧而模糊的身影,突然间一种莫名的感伤涌上心头。
许多年前,依是这样朦胧的月光,父亲牵着我走在故乡的田埂上,脚下是凹凸不平的泥坎,耳旁是一阵阵残冬与初春交替的风,父亲走一阵怅然若失地望望月亮,又蹲下来抚摸干裂的土地,而我随着父亲的举动抬头低头时,总会意外的发现,一颗流星稍纵即逝,一架飞机急速闪过,枯萎的秸秆耷拉成拱门样,那时,我闹不明白父亲为何这样?不谙世事的我指着月亮问父亲,月亮变成月牙,桂树会压矮吗?没有月亮时,吴刚、嫦娥在哪里?等诸多问题。很多年了,我记不起父亲是否做了回答,但月光里父亲站在老屋前失落的身影,还有行囊里那包汉江的土,仿佛做了回答,月是故乡亲,父亲的牵绊就在那缕温柔的月光里,无论走多远,故乡就是那悬在头顶的月亮。
月是故乡亲,此刻,灰蓝的天空里没有一颗星星,我从故去的记忆里回过神,心立即被月光所吸引,一路追随,看它远远地躲开我,把娇小的身影藏于斑驳的树影,隐向寂寞的山林,在它斑驳的光影里,我比任何时候都期冀月光的尽头有美丽的风景。一路向前,河堤边霓虹闪烁,明亮的路灯淡去了月光,小小的月牙在天幕里可怜而娇小,我追着它穿过大街,掠过街道边停留的汽车、大大小小的店铺,转过楼房,一路追逐,甚而忘记了身边走过的朋友。当我再次停下时,才发觉已身处五郎关的花海里。夜色里,一树树樱花挑起一个个粉紫的灯笼,宛若一顶顶缀着宝石的华盖,一束束美人步摇栖在枝头,恍惚无数妩媚多姿的仙女含笑舞蹈,他们尽情舒展,全然没有想象中雨后的憔悴,我站在这花的海洋静静聆听,有风吹过,好似樱花如泣如诉:“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朋友啊!那不是花瓣,是我凋零的心。”轻轻抚弄花枝,几滴雨水打到脸上,清新怡人,彼时,所有的慵懒与繁杂都在这瞬间释放,不由想到生活中的美好或许都产生于这放慢脚步的一刻,今夜,就让我对着花慢慢诉说衷肠,分享春天的快乐。
那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去父亲墓地挂清回来的路上,一种淡淡的忧伤充溢心底.或许是洞察到我的情绪变化,儿子提出另觅一条路,并自告奋勇地在前面带路,一路上他忽而急速跳跃奔跑,忽而假装跌倒,在我靠近相扶时,把一捧草籽丢到我身上,然后挥舞树枝做鬼脸,一时间,那些悲伤的情绪竟不知不觉消散了。“妈妈,你看”,应着儿子的叫声望过去,下山的陡坡处,一树桃花正顾盼摇曳,淡淡的粉,衬着蓝天的蓝,格外得美丽,我忍不住伸手去折花枝,儿子连忙拦住我说:“妈妈,不能伤害桃花,一枝花指不定有多少桃呢!”于是,我只有恋恋不舍地离开。走过一大片野花坡,紫的、黄的、白的、粉紫的花儿,大片大片聚在一起宛若彩色的绒毯,儿子弯下腰摘了几朵紫花,亲手插在我的发髻上,还俏皮地说:“妈妈,真漂亮!这几朵“勿忘我”可不比那桃花,你戴着别扔了啊!这可是我送的!”看着这个和我身高相仿的翩翩少年,听着他暖心的话语,想着时光真得很快,那一季春天里,我还沉浸在他牙牙学语的幸福里,这一季的花儿里,他走向少年,我步入中年,生命的历程就如这花,没有永远的绽放,但那些美丽的片段却久久相伴。
不知过了多久,当我从快乐的回味里走出,目光再次仰向天空,才发觉月亮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空旷的天空我找不到它的踪迹,但那团光却给予我温暖的回忆,春天的润泽,它引领我来到这花团锦簇的世界。一边感慨,一边抚摸花枝,一朵樱花悄然落地,娇柔的花瓣贴着地面,和满地缤纷汇在一起,斑斑粉紫,星星点点,层层叠叠,极像夜空中的繁星,田野里的蝴蝶,又像是一幅晕染的水墨画,此情此景,让人忍不住想要拥抱仰躺,甚而闭眼祈祷。繁花醉人,花雨绽放,我在这一树树星辉里闭眼呼吸,恍惚间只觉天地独我一人,我亦如花中仙子,衣袂飘飞,翩翩起舞,如痴如醉,可这样的梦没持续多久,我听见有笑语声传来,环顾四周,不远处两个打扮时尚的姑娘,正举着手机拍照,我的脸顿时红了,急忙转身离去,心想我已经收藏里春天里最美的花事,就把这剩下的芳菲留给别人吧!
在这灿烂的春夜,我深切地感受到大自然慷慨的馈赠,一弯柔月,一场迟到的花约,慰藉寂寞贫瘠的心,平息无尽的烦躁忧伤。我爱这样的春天,感谢它赋予我们的春天的浪漫情怀,久远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