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路缓缓驶过,沿途的李花开得正灿烂,车窗外一束束的白色花朵将枝条裹得严严实实,如同根根荧光棒夺目纯洁。远远望去,整棵树粉妆玉砌一般,连成一片又似白色纱缦飘飞,让人赞叹不已。家乡盛产一种青色皮脆李子,称作算盘李,如算盘珠子大小,清脆爽口,略带苦味,有开胃清火健脾之功。
每年春风送暖时节,房前屋后,沟沟坎坎的桃树、梨树、李树争先绽放,汇成花的海洋,花的世界。我总认为桃花的妖艳妩媚,梨花的带雨柔情,都敌不过李花的清新淡雅。柔弱的树枝上花朵挤得密密匝匝,你看那李花,有的素面临风,一脸静气,质朴简约,不事张扬;每一朵花都平凡细小,貌不惊人,构成一个花束,布局精巧,秩序井然;淡白的花瓣如同张张稚嫩的孩子的脸,围成一圈,精巧别致,点点鹅黄的花心紧紧依靠;根根枝条虬曲盘旋,落错有致,形如探出小脑袋的精灵,不忍心触碰,长枝如花束,短枝如雪球。微风过后星星点点的花瓣,飘飘洒洒;好似一阵天女散花,地上铺出一层雪白的地毯。
这李子还有这样一个来历。相传李耳未得道之前,修道于终南山。一日到山中云游,突然雷电交加,大雨滂沱,李耳只得到崖下避雨,大雨下了一个多时辰,感到腹中饥渴难耐,发现崖上有一棵结满青果的小树的小树,找来枯树枝敲打,青果纷纷落下,捡来品尝,甜酸细腻清脆爽口。就将几枚果核带到观中种下,不想几年后小小的果核长得枝繁叶茂,每到夏末树上便硕果累累。此后,人们前往观中求福问道,求药疗养,李耳都分文不取,让来人种几棵李树以示纪念,逐渐形成满山坡的李树。每到饥荒年间,青黄不接之时,人们采摘李子充饥度日。后来李耳修道升仙,世人将小青果命名为“李子”,栽种李树的地方被称为李家坡,有缅怀李耳之意。
对李树的回忆定格在童年时代,奶奶的老屋后就有六七棵老李子树,直径不过大黑碗口粗细,但已算得上老树了,由于李树喜欢生虫,乡间果树大都天生地长,缺少照料,经常被虫蛀而死。李树皮粗糙发黑,布满沟壑,树干韧性好,胳膊粗的树干足以撑起一个成人,我们常常抓着树枝荡秋千。细枝上布满疙瘩,谈不上美,略显几分丑陋。
春雨洗涤过的群山,山城清新空旷,灰暗的天空逐渐变成纯净的蓝色,棉花堆似白云像一座座城堡。一切悄然萌发着生机,柳枝吐出点点新绿,竹笋拱出冻土,春风也变得无限温柔,李树枝头的小疙瘩慢慢胀大了,裂开露出青白相间的蓓蕾,几天后蓓蕾绽开,朵朵小花如同个个小天使,淡黄的花蕊,洁白的花瓣,不招摇、不夺目、静静地沉默,最后又悄然凋落。花落后,花蒂上架满绿宝石般的小豆豆,在嫩叶的呵护下,如同婴儿在母亲的怀抱下撒娇,又像妙龄女子依偎着自己的恋人。
房檐下的燕子已经将巢筑好,屋后的李子叶一天天悄然变大,翠青的果实上泛着细小的白点,蚂蚁顺着树干爬上爬下寻觅蝉蜕,深夜里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雨,伴着狂风,像来去匆匆的行人,树下落下不少残果,小果子被洗得更加鲜亮了。麦黄时节,李子已经可以吃了,一个周末全家总动员,在一顿棍敲棒打下,果实纷纷落在树下铺上麦秆,挑选卖相好的李子卖掉,差一点的被我们迅速分食了,妈妈藏一些在抽屉里,几天过后李子变得软后,吃起来像蜜饯一样甜。李子树叶落枝折怅然若失,像失去玩具的孩子,孤零零地伫立着。
深秋时节,清凉的山雨染黄了大地,老李子树透出古老的荒僻和时间的幽深,树上的叶子开始枯黄打着卷,纷纷飘落,枝干由青变黑。在我们慢慢长大的过程中,老李子树经历干旱害虫相继死去,被父辈们砍掉烧柴,留下几个树桩,留下无数的回忆。
清明又至,盛放的李花唤起了我对儿时的记忆,对老李子树的怀念,何时再能看到那枝繁叶茂下硕果累累的景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