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那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天边的梯田上,风儿比严冬时节温柔了许多,少了一丝萧瑟和肃杀,四下还是一片衰草连天的景象。只有旱田里星星点点的新绿,似乎透出春的气息,曾几何时,这里都是一方方的冬水田。

 

今年立春比往年更早一些,父亲用尽全力挖开早春的第一锄冻土,这表面皱皱巴巴,又干又硬的土层下会是什么模样呢?一个硕大的土块翻了起来,潮湿而油润,几根白色柔嫩的根茎显现出来,一条蚯蚓着急的缩进洞里,似乎打扰了它们美梦,真是一重世界一重天。父亲指着不远处告诉我们,打算开春种上洋芋和玉米,小满之后再栽一些红薯,我们笑笑,都啥时代了,还种哪些干啥,又卖不了几个钱。父亲不再回答弯下腰一锄一锄翻着泥土,一丝不苟的梳理着野草根茎,只是动作比以前缓慢了许多。

 

回家的途中,一种莫名的酸楚侵上心头,这连片的梯田,曾经是多么热闹的地方,立春之后,家家户户,老老小小,来来往往,从日出到日落,从早春到寒秋,下秧苗、插秧、灌水、割谷子、收稻草,水田就是我们的乐园和家园,见证和哺育一代人的成长。如今却是冷冷清清,我又暗自庆幸自己脱离了祖辈们耕种的生活。

  

记忆里这一片梯田和邻家大伯有着密不可分联系。每年的立春时节,清晨的暮气还未散尽,邻家的大伯扛着一柄木头大犁赶着老黄牛慢慢悠悠走向田间,牛脖子的铜铃摇摇晃晃发出叮叮的声音,仿佛一只悠远悦耳的曲子。听牛铃声我们兄弟三人就翻身起来,寻询声跟着大伯而去,因为今天他要给我家耕水田,此时天边才刚刚放出鱼肚白。因为开春他要耕那一片的冬水田,田里有一种难得美味。我们悄悄的跟着,尽可能离大黄牛远一点,它在我看来简直就是庞然大物,只是看看硕大的眼睛和黑黑的牛角,就让人望而生畏。

大伯嘴叼着烟卷,烟气和嘴里的热气弥漫在清晨的暮气里,如同阵阵白雾升腾。青油油的青蒿铺满田坎上,田里的冬水咕咚咕咚冒着小泡泡,仿佛已渴望春耕的来临。大伯不紧不慢的穿上水靴子,给老牛套好犁头,老黄牛顺从听着吆喝,迈开沉重的步伐,双肩下沉艰难的前进,如同一只负重逆流而上的大船。犁尖如同起航的小船,船尖上翻起朵朵浪花。大伯一手握着僵绳,一手握又细又长的竹棍,竹棍从来不落在牛的身上,偶尔“啪”一声,只见竹棍猛挥而下,田里溅得水花纷飞,一个“猎物”就到手了,一条又粗又滑的黄鳝被扔到田坎,我们兴奋的跑过如获至宝的捡起来装盒子里。

不到小半天,黄鳝就可以装满一小盆,我们欣喜的拿回家,下午就一定有鲜香的鳝鱼汤喝。有人说:“天上的龙肉,都不如地上的黄鳝肉”。母亲将鳝鱼切段调味,加一点干花椒叶,最后熬制了一大碗鲜汤,现在却再也寻不到那时佳肴了。下半天,我们吃饱了就把牛牵到河滩的荒地上,和小伙伴们远远围着老牛追逐嬉闹,忘却了一切烦恼。

时事变迁,山上的坡地已经野草横生,冬水田也早已打旱了,当年的小伙伴都也成家立业各奔东西。村里只有父辈们还在田里耕种,他们散在田的汗水早已化为乌有,却始终没有放下锄头,可能是土地有太多的眷恋和不舍吧!每当看到那波光粼粼的水田,总有种莫名的亲切,何时指尖再能触到碧绿的秧苗,嗅到稻穗的香甜。

春耕又至,该种些什么,我想种下一丝希望,种下未来的憧憬,种下一片生机,弥补心间的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