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日渐老了,我再也讲不出你爱听的情话。”
       在离开宁陕的某一天的朋友圈里我记录了这句话。三年里,走过了这座小城的每一条街道,熟悉了这个城市里的大多数面孔。在这里,我知道哪里的草地里能找到四片叶子的三叶草,清楚哪里的落紫薇能开出心形的模样;在这里,我知道哪个山头的夕阳落得最晚,甚至知道哪条水边的鱼儿游得最欢。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有我的足迹,每一处风景都有我的牵绊。
       长安河从县城中央穿流而过,几座古石桥将县城又连在一起。沿河的人家枕水而居,常年陪伴他们的是岸边成行的柳树和柳树上挂满的红灯笼。午后的暖时光,一群精灵如约而至,一袭素衣从天边飞来,神似行吟诗人,在河边的水草里觅食,身影便在波面上不停摇晃。颜色浅一些的,个头小一些的是白鹭,颜色深一些的,个头大一些的是朱鹮。本地人都知道这些家伙珍稀,从不惊吓它们,长此以往,它们也就不怕人了,在离人很近的石头上晒太阳,摆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这些孪生兄妹们定居在这里,与当地居民相安无事,成了长安河畔常年不变的一道和谐的风景线。
       沿长安河逆流而上,有个名叫寨沟的村子,镶嵌在大山深处,有种世外桃源的既视感。上山的路略显逼仄,仅容小轿车单向通过,沿路有三三两两的人家,房屋都是青瓦白墙的简单构造,门前的院坝里按季节晾晒着各种谷物,旁边有圪蹴在角落里吸旱烟的老人或者拿着土玩具戏耍的孩子。这里的山是那种娇艳欲滴的青翠,水是那种清冽可鉴的干净。
       整个村里最美的风景要数那重重叠叠、错落有致的千亩梯田了。夏末稻浪滚滚时,村里的男人女人纷纷下了田,用镰刀收获一年的喜悦,夕阳里人影攒动,稻香里混着汗香,男人们说着骚情的话语,手臂上便有了使不完的力气。到了冬季,这里必然是要下雪的,雪落在有水的田里便化了,只有田埂泥土上的雪可以保存下来,站在山头眺望,便是一副天然的水墨画,梯田活像一条条船,稻茬就像一个个人,阳光一照耀,银光闪闪,美丽极了。
       当地的朱鹮野化放飞基地就建在这里,照看国宝们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小伙子,研究生毕业后就来了这里,一待就是十来个年头。第一次见到他时,正是朱鹮交配的季节,他穿着一身迷彩服,在山脚下用望远镜观察做巢的朱鹮夫妇,皮肤晒得黝黑,看起来不善言谈的他,说起朱鹮来却滔滔不绝。他说:“因为这里栖息有国宝,当地农民种稻谷不施化肥不打农药,怕国宝们吃了谷子中毒;地里的黄鳝和泥鳅也没人去捉,都留给国宝们享用。”由于当地村民的保护和工作人员的付出,如今可监测的朱鹮已经达到一百多只,蓝天白云的天气,不时有它们的身影掠空而过。
       这个城市依偎在秦岭脚下,是名副其实的山城,境内的上坝河、悠然山等风景区基本上都是处于原生态化的浅开发状态。悠然山的名字应该取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景区开发时秉承“把自然还给游客”的理念,保留了大部分原始古树、丛林和湿地,将土木结构旧房子、牛圈改造成餐厅、咖啡厅,真正做到了因地制宜。
       上坝河最美的风景要数随处可见的格桑花海了,因为长在山里,香气便更加浓郁,微风一吹,整个水流的方向都香了。这水就是山上的泉,出山后便成了河,上坝河因为这一汪泉,就有了诗意和灵气。景区深处树木丛生,碗口粗的树上建着小木屋,小木屋有两层,一个屋子足够一家人居住,玩累了的游客,晚上可以在树屋里过夜,体验一把原始部落的生活。
      这个县城很小,只有几万人口,不及大县的一个镇。在街上几乎看不到出租车,可能这个生意赚不了钱吧。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人总是慢节奏的,连大妈们跳广场舞的曲子都是慢悠悠的。在晚上九、十点后,街边的店铺基本都关门了,除了几对相互依偎的年轻情侣,路人也少得可怜。夜市因为不集中,往往也热闹不起来。大概因为是“绿都”的缘故吧,沿河两岸的饰灯清一色的深绿色调,让本就冷清的夜色空添了几分凝重。然而此时此刻,我却分外得想念这毫无热闹可言的深绿色。
       白日里看到路边的一颗柿子树,想起小城的政府院里也有一棵。柿子成熟的季节,每天饭后从树下走过,总会摘下一个,后来,阳台上堆满了柿子,那里只剩下树。窗间过马,岁月不居。在柿子一青一红之间,几个年头便溜走了。留下的仅仅是只言片语的文字串成的回忆,偶尔想起,不觉莞尔,这些都是生命中沉甸甸的轻。
       我的语言总是不及我的心情,我的文字总是跟不上我潮起的思绪,也许,这个城市真的老了。但这恰恰就是我喜欢的样子,一座小城,一个有因有果有故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