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志林

    听说老街要拆迁改造,心中为之一颤。偶然路过老街,看到铲车正在清理老街拆迁房屋的残渣,我忍不住驻足了好一阵,像是就要和多年的朋友就此告别。去旧迎新,这无疑是好事,只是恋旧的人有太多的不舍罢了。

    老街,是五郎关外沿河滩建起,在三条河流交汇之处,曾经是陕南通往关中道路上一个重要据点,处处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巍巍耸立的马头墙,把家家户户隔开,两边是青砖黑瓦的砖木结构老房子,凑成一条窄窄的街道,后来河提修建完善,形成了另一条半边街,两条街就这样不紧不慢的承载着人们喜怒哀乐。

    老街给了我无数的回忆和诗意,也给了我回味和期盼。从幼年记事起,众多建筑标识就在脑海中你气我落,熙熙攘攘拼凑出一个老街的记忆。狭窄的门面房,吱吱呀呀的木门,黑漆斑驳的门板早晨卸下来,傍晚装上去,经历岁月轮转。几乎每一家房屋的格局大相径庭,穿过门面房旁的过道,便是一个四方的小天井,构成一个四角天空,正房厢房井然有序。有情调的人家,栽几株竹子,几盆月季之类的花草,花木扶疏,竹影婆娑,芳香之气,盈盈飘荡。

    就读初中时,常常登上街后的天井梁俯视老街,老街上空各色纷呈,灰白的平房,鲜红的水泥瓦,鱼鳞似得瓦楞,像是隔壁二丑刚剃的头皮,花一块白一块。老街的小巷中,黑褐色的屋脊高低交错,如波浪翻滚,充满了颓废和晦旧,房屋电线等各类基础设施苟延残喘。老屋的脊背上摇曳着一株株野草,黄了又青,青了又黄,像是在看家护院。人们生活简单而粗糙,有光鲜亮丽,也有灰头土脸,怀着各种愿望和憧憬走出去,最后回到柴米油盐的生活轨迹上。

    老街与粮站有一处交汇口,算是最热闹的地方了,中间是排石墩的肉案子,河堤边夏天堆着碧绿的西瓜,冬天成垛成山的大白菜,一家斜长的杂货店,摆满了油盐酱醋,五颜六色的水果糖。

   老街的街面分成三道,两边是混凝土浇筑,中间扣着一排长方形的水泥板,每天迎来送往无数双脚印,水泥板由光滑变得粗糙,当时算的上是最时髦的设施了。夏季的老街,清晨摆满了新鲜的蔬菜,灰白修长的豇豆,青里泛白带着小刺的黄瓜,橙红的番茄,碧绿的豆角,黝黑娇嫩的嫩南瓜,都带着泥土和朝阳的气息,沿街市民提着菜篮满载而归。到了中午烈日当空,一辆黑自行车携着的木箱裹得严严实实的棉被,拖着悠长的声音“冰棍儿,雪糕”,毫无睡意的我们,拿着一角两角零钱,享受那甜丝丝的冰凉。傍晚时候,橙黄的杏子,碧青的算盘李,鲜红的五味子开始登场,果香四溢,最先凑拢的还是孩子们,大方的主顾,分食一个两个青苹果,孩子们一哄而散。放学后老街的家属院里,成了孩子们的天堂,男孩子玩转迷藏、滚铁环、玩拍画,女孩儿跳皮筋儿、跳箱子、丢手绢,欢声笑语淹没了整条老街,童年时代的老街像是五彩斑斓的玻璃瓶子,装满了无瑕的梦想。

   每到隆冬时节,临近年关,老街迎来最繁忙的时刻,满街绫罗绸缎数不胜数,最流行的服饰、最奇异的“珍宝”,应有尽有,街上的人们也骤然陡增。摊铺林立,门前的大缸盛满了包谷酒,老陈醋,簸箕里盛满了水果糖、小糖人、旱烟叶、针头线脑。偶尔有耍猴人经过,街头人群扎堆儿,欢笑声不绝于耳。老街在简朴的日子里一步步前行,人们依旧满怀希望向前奔,使人们简单快乐着。

    我曾想遥远的地方,已是高楼林立,灯红酒绿,老街依然默不作声。胡同、四合院、天井仿佛渗透着一股老朽的气息,这里的残砖断瓦似乎成了不合时宜的老顽固,阻碍了城市发展的脚步。可是老街承载了太多的悲欢离合,见证了无数的兴衰过往,像是风烛残老的老人,守望着故土。

    历史的潮流精彩和无奈,在老街看烟花看龙灯终将成为过往,悠悠的叫卖声,浓郁的市井味道,都渐行渐远回荡在历史的时空里。老街注定是亲切的,宏大的,包容的,承载着无数人的喜怒哀乐,见证了无数家族的荣衰变迁。随着时光远去,它已成为一道深深镌刻在记忆里的印记。我相信,老街的地基上将是广厦千万间,天下寒士俱欢颜,崭新的街也将续写着未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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