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鹮,亚洲东部的特有物种,曾广泛分布于中国、日本、西伯利亚和朝鲜半岛。随着经济的发展和工业化进程的加速,它的栖息地遭到严重破坏,数量急剧减少。
     1981年,在中国洋县,人们发现了仅存的最后7只野生朱鹮,虽然经过了20多年的就地保护,人工饲养繁殖也获得了巨大成功,但仍然面临野外种群分布单一,种群扩散缓慢导致区域性饱和及人工繁殖规模有限等问题。
     如何让美丽的朱鹮在更广阔的天空翱翔?如何让这自然的精灵彻底摆脱濒危的险境?2007年5月30日,国家林业局、陕西省政府、陕西省林业厅、宁陕县政府和宁陕县林业局开始了一次大胆的尝试——建立朱鹮异地野化放飞试验基地。我有幸参与其中,现已坚守10年。
在迷茫中开始的征程
     2007年5月30日,无论是对朱鹮还是对宁陕的朱鹮保护工作者来说,都是一个特殊的时刻。26只健康的人工饲养朱鹮迎来了它们一生中第一次“任性”飞翔。与此同时,我也开始了对它们监测、跟踪和保护的艰辛历程。
     放飞初期,无论是我还是朱鹮,都陷入了迷茫。看着蔚蓝的天空,它们却不知道该往哪儿去,哪里有吃的?晚上在哪里休息?一切都是陌生的。而我望着它们远去的背影,不知道在哪里能找到它们?它们的未来会怎样?
     那个时候,每天天没亮,我就骑着摩托带着沉重的监测设备,沿着山沟、河流寻找着朱鹮的活动踪迹。宁陕位于秦岭南坡,山高沟深,无线电跟踪设备受到了极大限制。有时由于山体的阻挡,即使朱鹮就在不远处,还是收不到任何信号,以至于监测的效率很低。经过反复摸索,我逐渐找到了一种适用于山区的无线电跟踪方法,就这样,我先后监测到了所有佩戴无线电跟踪设备的朱鹮,并逐步掌握了它们的活动规律及生存状态。
     然而放飞的26只朱鹮中,仅有5只强壮的雄鸟佩带无线电跟踪器,其余个体的生存状态一直是我心里的牵挂。为了尽快监测到它们,我四处走访群众,在所有可能出现朱鹮的地方寻找。2007年6月,无意间从一位村民口中得知,有一只大鸟在距放飞地不远的老县城附近活动,但具体位置不详。我知道,在那附近活动的小白鹭非常多,老乡是否把小白鹭误认为朱鹮?
     但这样的线索何其珍贵,我决定仔细查找。首先选择一个视野开阔、地势较高的位置用望远镜搜寻山下每一片稻田,每一条河流,甚至天空中掠过的每一只飞鸟。酷暑6月,骄阳似火,三个小时后,它终于出现在望远镜的视野里了!这只朱鹮飞翔着,盘旋着降落到远处的稻田中,开始无忧无虑地觅食。我兴奋地冲下山坡,在远处用望远镜确认它的身份,并仔细观察它的各种行为,判断它的健康状态,然后调查了周围觅食区域的基本情况,直到傍晚朱鹮在附近大树上休息后,我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基地。
     2007年冬天,罕见的寒流袭击了我国南方地区。朱鹮的觅食区都结上了厚厚的冰块,部分朱鹮为了获得更多的食物,开始四处寻找新的栖息地。我一边安排基地工作人员在附近破冰,人工投食,一边四处寻找飞散的朱鹮。天寒地冻,地面湿滑,摩托车几乎无法骑行。我冒着大雪和刺骨的寒风,背着几十斤重的监测设备徒步行走在田间地头,漫过脚面的积雪将鞋子和裤脚打湿,拖着冻得已经麻木的双脚,我找到了所有飞散的朱鹮,并确定了5个集中的食物投放点,最终使所有的朱鹮都顺利度过了这个严酷的冬季。在2007年,我先后监测到了几乎所有放飞朱鹮的活动踪迹,同时收集了大量的野外数据,并救助了6只在野外意外受伤或生病的朱鹮。
把朱鹮还给自然
     2008年1月,朱鹮有了配对的迹象,它们每天双宿双飞,互相理羽,一向温柔的雄性朱鹮显得很“暴力”,驱赶着一切接近雌鸟的同类,并且交尾行为一天比一天频繁。种种迹象表明,朱鹮要开始筑巢繁育自己的宝宝了。这个时期的朱鹮为了选择一个合适的繁殖地,活动范围会超出日常监测区域。阳春三月,崇山峻岭中仍有寒意,我骑着摩托又开始了漫长的寻找。经过几天的努力,终于在距野化基地11.5公里外的一个山沟里发现了一对朱鹮,它们已经有筑巢行为了。在随后的2个多月中,我每天从早上7点到晚上8点都会观察它们,并且在营巢的树干上安装了铁皮伞、软网等防护装置,以防天敌侵袭和雏鸟坠巢。经过28天的耐心等待,第一只小朱鹮破壳而出,当我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在努力晃动时,心里说不出的兴奋,随后又相继有2只小宝宝出壳。我静静地躲在山坡的树林里,分享它们的快乐。
     然而,在朱鹮宝宝30日龄的时候,一只王锦蛇从旁边的树梢上爬到了巢中,护巢的朱鹮妈妈在树枝上惊恐地乱叫,仿佛在求救。我心急如焚,冲到树下开始向上攀爬,粗糙的树皮在我的手臂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血口子,由于树太粗,我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同事拿来了楼梯,我站在楼梯顶端,让同事站在自己的肩上,用长竹竿把这个“凶手”打落在地。朱鹮妈妈吓坏了,惊恐地盘旋着、大声叫着。我赶紧回到监测点,通过望远镜仔细查看,原本三只活蹦乱跳的朱鹮宝宝,现在都没了动静。大家的心情特别沉重,我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突然,一个小家伙动了一下,旁边的那只也轻微动了动,我们又都兴奋起来,在一旁观察,发现除了“老大”之外,另外两只雏鸟安然无恙。经过朱鹮父母40多天的精心喂养,两只幸运的幼鸟相继飞向天空。
     2010年5月19日,对于宁陕朱鹮异地野化放飞基地来说有重要的意义——在所有工作人员的共同努力下,放飞朱鹮的子二代顺利出壳。这个小家伙的出生,标志着宁陕朱鹮野生种群进入了一个自我维持阶段,也证明了整个异地野化放飞项目的初步成功,消息一经传出,国内外多个研究机构和媒体相继造访。两年来悬在我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地了,这既是一个重要的节点,也是一段征程的起点。
有一种幸运来自朱鹮
宁陕是一个以农林为主导产业的贫困县,大部分农民靠耕种为生,而朱鹮以水稻田中泥鳅和昆虫为主要食物。为了确保朱鹮在野外安全生存,基地周围的千余亩水田都要禁用农药化肥,水稻产量每亩便会下降30%,这不可避免引发矛盾。在基地设立之初,有关部门也并不支持,因为这意味着一系列的麻烦事,费时费劲,对于当时的农业发展也必定有阻碍。为了缓和矛盾,宁陕县政府每年为农民的每亩水稻补贴100元。2011年,日本JICA合作项目,为朱鹮分布区的农户修建灌溉水渠3000余米,扶持和发展猪苓栽培、板栗嫁接共20余户,组织相关技术培训300余人次,并积极支持农村专业合作社对水稻田的有机种植进行指导并打包销售,激发农户的保护意识,让朱鹮的保护工作深入每一个人的心里。
     现在看来,10年前不情不愿禁用农药、化肥,对当地农业和农民来说是一件幸运的事。现在,宁陕县绿宝生态农业专业合作社依托基地良好生态环境,建立优质水稻核心基地,栽种有机大米和杂粮,为农民带来了良好的收益,生态富硒大米销往西安、北京,深受消费者喜爱。同时,将围绕寨沟村朱鹮保护基地,建成集农耕文化、科普教育、采摘体验、旅游接待,贫困户带动为一体的休闲观光农业精品示范园。
10年,行程15万公里,我见证了38个朱鹮家庭的建立,193只朱鹮宝宝的出生,也看到了30多只朱鹮的生离死别;10年,发表论文12篇,见证了宁陕野生朱鹮种群从建立到调整并逐步向种群维持阶段过渡,用严谨科学的数据让世界看到了朱鹮保护的新希望;10年,科普宣传达1万余人次,让朱鹮成为了宁陕县生态建设的新名片;10年,对我和朱鹮来说都是艰难的,其中有悲亦有喜。我们一直在努力,因为一切才刚刚开始。
李夏
2013年5月23日,李夏在宁陕县寨沟村对处于繁殖期的朱鹮进行野外监测。图为野生朱鹮育雏。
李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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