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守鹮人的16年

李夏利用专业望远镜观察朱鹮

李夏现场记录监测数据

李夏为来访的学生讲解朱鹮保护相关知识

李夏和同事对朱鹮幼鸟进行生长发育指标测量和环志佩戴

记者 陈楚珺

按医嘱,李夏此时应该在家休养。但随着朱鹮繁殖季的到来,他已经重返岗位。

2022年10月13日,40岁的陕西省宁陕县朱鹮野化放飞基地管理站站长李夏,从县城的长安河堤上摔落。巨大的冲击以及河滩上尖锐的石块,造成了他左侧大腿和髌骨粉碎性骨折。

“接到热心群众电话后,我就骑上摩托直奔河堤。当时朱鹮一动不动,张开翅膀趴在河边的小水潭中。我就赶紧爬下河堤来到朱鹮的位置。”李夏回忆说,经检查并未发现朱鹮有外伤,但往往这种不明原因的内伤反而更难处理。而事发前几天,李夏还观察到过这只编号为87A的亚成体朱鹮,能飞行、能觅食。

在把朱鹮安全转移上河堤后,李夏往上爬的时候却发生了意外。“河堤比较滑,有4米多高,又比较着急,脚一滑就摔下去了。当时感觉自己的左腿动不了,回过神来的时候,血浸湿了裤子。”李夏补充道。

两周内,李夏经历了一次长达8小时的手术,一次10小时的手术。一个月后李夏回到宁陕。在李夏的追问下,同事将87A救治无效死亡的消息告诉了他。

在不断的心理调整和康复训练下,李夏逐渐恢复过来。

但因左腿肌肉萎缩,两腿发力不匀,李夏走起路来不仅疼且容易失去平衡。“我会尽力让自己的走路姿势看起来正常一些,让亲人和朋友放心,对自己也是一种安慰。”李夏说,现在自己还不能爬山,只能在站里做一些饲养类工作。这也就意味着今年朱鹮野外繁殖数据和筑巢保护工作将会大打折扣。

“朱鹮保护工作大量集中在户外,没有固定的量化指标。做好这个工作需要热爱和坚持。就算站里现在能来年轻人,也需要长期的锻炼才能完全胜任工作。”李夏热爱运动,热爱户外。但如今的李夏,不知道自己还能否重返最爱的绿茵场,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担任起守护朱鹮的职责。比起自己的腿,李夏现在更操心朱鹮管理站的未来。

今年41岁的李夏,却算得上是站里的元老。2007年3月8日,是李夏从宁陕县林业局到管理站上班的第一天。也正是这一天,从汉中洋县“移民”到宁陕的20只朱鹮顺利抵达管理站。

2007年3月,经国家林业局批准,经众多省市专家的多次考察,陕西省在宁陕县启动实施了朱鹮野化放飞试验和再引入工程。以此拯救和保护世界最濒危的珍稀鸟类之一、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朱鹮。

为确保朱鹮野化放飞成功,宁陕县林业局从省野生动物抢救中心聘请朱鹮技术员一名,抽调4名林业技术人员饲养朱鹮,李夏就是这其中之一。李夏和同事们24小时轮流值班,对朱鹮进行昼夜监控,观察记录,直到朱鹮在宁陕野化放飞基地活动、觅食、夜宿正常,逐渐适应环境。

2007年5月31日,放飞仪式正式在宁陕县寨沟村举行。26只人工繁育的朱鹮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中国朱鹮保护由单纯的人工抢救转向回归自然的新阶段。

在日本之前完成了世界上第一次的朱鹮野化放飞试验,当时的李夏心里只想着,总算是争了一口气。但那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在往后的16年里,朱鹮逐渐成了自己生活中亦师亦友的存在。

由于是首次野化放飞,没有任何资料可以参考,一切都是李夏自己摸索。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李夏就骑着摩托车驮着沉重的监测设备,沿着山沟、河流寻找朱鹮的活动踪迹。站里条件也算不上好,只有一栋房子,没有路,一下雨只能沿着村民的田埂地手脚并用往上爬。

宁陕县位于秦岭南坡,山高沟深,无线电跟踪设备受到了极大限制。有时山体阻挡,即使朱鹮就在不远处,还是收不到任何信号,监测效率很低。经过反复摸索,李夏逐渐找到了适用于山区的无线电跟踪方法,先后监测到了所有佩戴无线电跟踪设备的朱鹮,并逐步掌握了它们的活动规律及生存状态。

每年朱鹮孵化期间,为了防蛇,李夏想尽办法,给树干刷油、包塑料膜他都干过。

而这种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让李夏逐渐着迷。他说,头两年的时候,管理站的工作难点是在朱鹮本身,解决的是它在野外怎么生存的问题。而现在,要解决的是野外朱鹮多了,有没有足够的栖息地供它们生存?发展建设跟生态保护怎么来平衡?

为了保护朱鹮食物链的安全,寨沟村的水田都不能使用农药和化肥,平均每亩产量下降了30%。朱鹮管理站积极争取,为寨沟村修复灌溉水渠,引导村民种植有机农产品和林下经济作物,宁陕县筹措资金近200万元,加快了道路等配套基础设施建设,一条从村口到朱鹮管理站的水泥路连通了每家每户。为了发展旅游业,村上又修了第二条水泥路,两条路互联互通,村民们高兴地说,村里通了“二环”。游客越来越多,农副产品再也不愁销,大家保护朱鹮的积极性也越来越高。

2008年,宁陕2对朱鹮组建了“家庭”,繁育4只朱鹮,出飞3只,成为全球首例异地野化放飞的子一代朱鹮,2010年又成功繁育3只子二代朱鹮。

而李夏也通过自学,逐渐成了研究朱鹮的专家,发表论文10余篇,被邀请至各大高校讲课。他说,能把朱鹮野化放飞这件事从零干到现在这样,这种成就感值得自己人生中最好的16年。

家庭的支持,也让他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李夏曾经调侃自己说:“人家谈恋爱都是电影,我和爱人那时候谈恋爱是上山看鸟。”有次吃饭时,妻子对两个孩子说:“你们以后考大学也学生物,和你爸干一样的工作。”这句话,让李夏感动了好久。

16年,李夏行程24万公里,科普宣传达3万余人次,见证了50多个朱鹮家庭的建立。

16年来,宁陕县的朱鹮种群不断壮大,并扩展到周边市县。数量,也从最开始的26只攀升至如今的300+。

16年的朱鹮保护历程中,宁陕坚持全域旅游引领,完善旅游产品体系,建成了省级全域旅游示范区。山更青、水更绿、生活更富足,“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也就刻在了当地群众的心坎上。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