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半的一个周末,学校附近的一位大姐叫我到她家吃杀猪饭,一听便满口答应,还生怕变卦空喜一场呢,因为几年都没吃杀猪饭了。就奔着这顿饭,每天兴致勃勃。
我和同事到主人家的时候已近午,大姐家的年猪已经汤成了白条,第一块肉也砍下来煮在了锅里。我们都是吃闲饭的,也搭不上手,就坐在炉旁烤火拉家常。下午三点多饭好了,亲戚呀、朋友呀、邻居呀都相继落座,一共满满四桌。菜肴之丰盛自不必说,让大家垂涎并久久回味的是大炒和小炒,纯土法做成,非常地道;还有青椒炒猪血,好多人还是第一次品尝,更是赞不绝口;洋芋米饭是柴灶做的,干爽而不黏软,最后再吃一块豆酱或香椿夹锅巴,那个香呀全是童年的记忆。细考这顿饭的好来,不外乎久违的乡亲氛围和近乎遗失的农家香味,因为我们在城里呆久了,每天都在跟风赶潮,而我们的父老乡亲不仅在为我们留守家园,还在固守传统的文化,包括饮食,比如这顿杀猪饭。一顿杀猪饭,怎一个乡愁了得!
也许好多同龄人如我一样,不会忘记年关前的杀猪饭盛宴,虽然时隔多年,却熟悉而温馨,充满极大的诱惑。
听爷爷讲,杀猪饭的兴起,追溯到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初期,也就是土地承包到户之后。人有了吃的,猪也有了吃的,人有吃的就高兴,就杀猪请人吃;猪有吃的就长膘,就好供人吃。那时几乎家家都有年猪杀,家家都比着请吃杀猪饭,开始只请杀猪匠和邻居,后来扩大到本院落的人,再后来就把一个小村子的人都请来,当然也少不了就近的亲朋好友。饭菜也由开始的一桌便餐到后来的三五桌席面,场面之大之热闹不亚于给孩子办喜事。说起那时饭菜,其实很简单,多是自产的农家菜,什么青菜罗卜之类都有,当然少不了满盘满碗的大炒小炒,还有风味独特的蒸碗子。也许丰盛程度没法与现在相比,但已经是接近奢侈的吃喝,好在无论做了多少菜,都能吃得杯盘见底,几乎少有糟蹋,许是人们都饿怕了,还没学会浪费。
也有没有年猪杀、不兴吃杀猪饭的年月,原因还是家里粮卖了没粮喂不起猪。每到年关,熬煎的还是母亲,因为母亲管一家人的吃喝,大人活重得吃肉,小孩营养不良得吃肉,偶有至亲走动也得上肉菜,真是孩子盼过年、大人在过难。记得有一年,我们家喂了一头猪,眼看快过年了就是不加膘,母亲就把黄豆叶、葛藤叶煮熟喂,还是不见起色,母亲那个急呀,我们真真的看在眼里。我们兄弟姊妹三个,哪个不是母亲的心头肉呢,大过年的孩子没肉吃,作为母亲她实在不忍心我们遭罪。事情还在向不利的方面走,那年政府人员和学校老师上门要教育附加费。其实父母早都知道迟早会来要钱的,没人来催母亲就抱一线希望,父亲任由母亲忙活,谁知这一天终于来了。那天父亲把唯一的那头猪拉走的时候,母亲几乎要哭出来,眼泪转一转还是忍住了,那一刻我只感觉到自己的母亲好可怜。事情还在变化,下午的时候父亲又把猪拉了回来,原因是猪不够斤两,连90斤都不到,收购站不要。看得出,母亲的希望被再此唤起,不要还好,就杀了给孩子们过年。谁知,第二天母亲的希望就破灭了,因为费用没交,我们家的那头猪被他们卖给了急需肉的人家。那年我们家没有年猪,我们小孩子都不是太在意,可母亲一直不太高兴。现在想,母亲的不高兴,是她嫌亏欠了她的孩子。这就是母亲,生我们养我们的人!
没有年猪的年我们过了,有年猪的年我们也过了,虽然滋味不同。